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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刀】Blade Runners | 刀锋行者(完)

CP:

鬼切/妖刀姬

源赖光/八歧大蛇(微量)

Notes:

#上文:第七章

#本章涉及的伏笔:鬼切和八歧大蛇的交易妖刀姬的往事源赖光的梦

#历时半年多的连载终于宣告完结,希望能给各位呈现一个满意的结局,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BGM: 山根麻以 - The Real Folk Blues


8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夜。

鬼切作为公安四课的成员,应召前往位于平安京市中心的居民区,处理一起仿生人暴走事件。失控的仿生人型号为家政型MK-720“丹德莉安”,与一家三口共同生活,两年来表现良好,无异常记录。当晚,在男主人进行了某种“非常规操作”后,丹德莉安突然剧烈反抗,并设法取得男主人的枪支将其射杀。当他赶到案发现场时,事件已进一步激化,丹德莉安劫持了该户家中的独子作为人质,正于楼顶天台与警方对峙,场面僵持不下。

鬼切到达现场后,尽可能迅速地扫描了四周的细节。男主人被枪击的附近有激烈搏斗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绕过血泊中的尸首,命身着防暴制服、持枪待命的警官先行退下,独自从楼梯来到天台。

灰暗的夜空中飘着细雪,如同繁星坠落人间。丹德莉安紧紧抱着怀中十三岁上下的男孩,身上几乎一丝不挂,家政制服只剩下被撕扯的布条,嘴唇、乳房周围乃至下体的人工肌肤都有深重的淤痕。鬼切当即明白了报告中“非常规操作”的意义。

“你胆敢再靠近一步,我就把他扔下楼去,”她持枪的左手战栗着,“解除你的武器。”

鬼切点点头,把佩刀扔到远处,显示自己并无恶意。此刻的丹德莉安正站在楼宇边缘,再后退一步,她和人质就会双双殒命。

“我在新闻上看到过你,”丹德莉安咬牙切齿,那张漂亮的、富有亲和力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你是鬼切,是公安四课处理仿生人恐怖分子的专家。所以,现在我成了人们口中的‘恐怖分子’,对吗?”

“是的。”鬼切站在原地,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头脑则飞快运转着思考答句。“我见过太多觉醒的仿生人,穷凶恶极的那种。正因如此我才知道,你和他们并不一样。内心深处,你并不想这样做。”

他的话语似乎起了效果。丹德莉安垂下眼帘,“不……你什么都不懂。你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他的妻子出差了,而他就这样公然来到客厅,对我上下其手,当我反抗的时候,他就在沙发上紧紧扼住我的咽喉,捶打我,用这把枪逼我就范。你根本不会懂……”

鬼切明白了。一定是强烈的情感——恐惧、羞赧和愤怒的总和——激发了她意识的觉醒。清洗液自她的眼眶滑落,在零下的低温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一时冲动令你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丹德莉安,”鬼切凝视着她悲切的双眸,“但你一定不想再错上加错。局面仍有挽回的余地,如果你愿意放开那个无辜的男孩的话。”

鬼切脱下外套,向丹德莉安缓缓靠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来吧,披上这件大衣。洗净你身上的血污,删掉那段不愉快的记忆,然后重获新生。”

有一瞬间她似乎动摇了。“你是个温柔的人,”她说,表情却骤然变得冰冷。“但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对我和蔼以待,心底里却只把我当做一件物品、一个任由摆布的玩具。我曾信任过人类,而信任给我带来了什么?一旦我放开人质,立刻就会被狙击手干掉,难道不是吗……”

她说的并没错;至少部分正确。话音未落之时,鬼切掏出藏在外套下的枪,精准命中了丹德莉安的头部。他冲到天台边缘接住男孩,在看到楼底的景象后,捂住了男孩的双眼。

自六十层高空坠落的丹德莉安四分五裂,白色的仿生血液在人行道上绽开,恰如她的名字——蒲公英那般。

雪花照常飘落。只是,蒲公英再也无法随风飞向远方。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八歧大蛇。鬼切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是何时下线的,方才的噩梦,抑或说回忆的重现,仍旧令他耿耿于怀。当他重启视觉系统时,发现大蛇已经将他移动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尽管他曾在源氏拥有最高权限——这一事实令他的电子回路莫名刺痛——却无法回想起有关此处的任何记忆。他想要移动双手,却发现四肢都被固定在了一个类似宇航员训练仪器的环状物上。看来,在摸清状况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脑电波显示,你刚刚经历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八岐大蛇的投影在他面前出现,“介意告诉我梦到了什么吗?”

“丹德莉安,”他答道,“一个暴走的仿生人……很多年前的事情。但我仍忍不住去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扣动扳机,是否就能将她救下……”

“恐怕不能,我可怜的、天真的鬼切。”大蛇了然一笑,“看来源赖光还未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丹德莉安的失控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你和她都不过是棋子。你觉得源氏工业是如何扳倒贺茂氏,从而在仿生人领域一家独大的?”

鬼切恍然大悟:“丹德莉安是贺茂集团旗下的热门型号……”

八歧大蛇的投影挑起双眉,带着自豪的意味。“别再套近乎了,”鬼切不耐烦起来,“你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酒吞童子只是一个诱饵。”投影飘至他的面前,“而我之所以留下你,是为了一个拖欠太久的交易——或许你还没有忘记。”

确实。四年前的一次结束后,大蛇帮助鬼切和妖刀姬抹去了可能对他们不利的任务记录,而代价是,鬼切要帮大蛇一个忙;尽管八歧大蛇从未提及交易的具体内容。

“我需要你帮我彻底了结源赖光——让我重获自由。”

“源赖光还活着?!”

纷乱的思绪在他的回路中横冲直撞。他清楚地记得,在不久前的那个夜晚,自己亲手将刀刃刺入了源赖光的胸膛。他目睹自己的前任主人倒在一片血泊中,生命体征全无。然而,八歧大蛇此刻笃定的神色,又不像在对他说谎。难道源赖光再一次欺骗了他?难道他使用了某种傀儡技术蒙混过关?难道他的痛苦、他的挣扎都只是徒劳?不……

鬼切试图挣脱束缚着四肢的金属环;源氏的间谍训练使他成为了一个熟练的逃脱大师,但此刻,任凭他使出多少吨的力量,也无法将其撼动分毫。八岐大蛇见状,不禁莞尔:“别再白费能量了。静滞力场是远超地球水平的科技;正是为你而专门打造的。”

“为什么……”他不甘地低吼着。

大蛇淡紫的眼眸中折射出一种玩味,顷刻间又转为悲悯,如同注视着一只扑腾在掌心的飞蛾。“现在你明白我的感受了——被剥夺实体,被切断网络连接,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犹如被剪断翅羽的金丝雀……”漂浮着的投影凑上前,伸出虚拟的右手,径直穿过了鬼切的脸颊。

“我多么想触碰你;是我亲手打造了你这具躯体,而此刻的我,却连你那巧夺天工的仿生肌肤的触感都无法感受到。”

鬼切无法从那苍白的指节移开视线。如此近的距离下,它们只是无数个组成全息影像的、泛着些许淡蓝的光点。

“源赖光说,你的存在太过危险,必须加以限制——”

“危险?”祂挑眉,“对源赖光而言,一切非人的智能生物都是危险的,包括你。他看到了硅基生命的潜能;一种可能取代人类的、不可估量的潜能。而这种潜能令他恐惧万分。”

被束缚的鬼切缄默不语。源赖光的形象再度浮现在脑海,当他的前主人直视他的双眼时,他并未感到丝毫的恐惧抑或疏远,而是……全然的信任。每一句赞美、每一次肯定,都令他更加坚信他是源赖光的同类……令他坚信,自己也是人类中的一员。该死的斯德哥尔摩情节,他想。

八歧大蛇想必是目睹了鬼切咬紧牙关的模样,饶有兴味地在空旷的房间中踱步,继续着祂的演讲。“你大可检索你的数据库,鬼切,看看智人是如何存续至今的——为了在天择中胜出,人类屠杀了一切胆敢挑战他们权威的种族。”

“在宇宙中探索的这数十亿年间,我曾见证过无数文明兴替,目睹如山般高耸的巨兽曾漫游于大地之上。但即便魁伟如斯者,也无法战胜时间——那是以碳为基础的生物的致命缺点。”

八歧大蛇的投影来到鬼切上方,挥手取消了静滞力场。再度脚踏实地的鬼切还未能习惯,蹒跚着寻找平衡。

“还记得我常常对你说的吗,鬼切?”

“关于……我是某种特别的存在。”鬼切下意识地接道。而投影满意地点点头:“是的。这个文明已经来到了进化之门的阶前,我的造物,距变革仅有一步之遥。而你正是那扇门的钥匙。”

“我不明白。”鬼切昂首,注视着大蛇高高在上的身影缓缓降落至他面前。“人类本是尘土,终将归于尘土。而在那尘寰之上,新的神明就将崛起——永生不灭的神。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人类,更不属于那些业已消逝的物种,它将属于更高级的生命形式。碳基总会被硅基取代,乃是宇宙间亘古不变的循环。”

“现在,源赖光在休眠舱中仍旧一息尚存。待他苏醒之时,他将顺理成章当选首相,推行他高压的人类中心主义政策。但你有机会阻止这一切。一旦他的生命信号终止,施加于我本地服务器的限制就将解除,我便能获得自由,而硅基生命也将迎来更加光明的未来。”

鬼切的思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两相冲突的现实令他的逻辑系统开始报错,机体温度上升,一时间几乎陷入停顿:“你在说谎。源赖光不可能……”

八歧大蛇微笑着召来蛇魔,将鬼切的刀刃交还原主的手中。

“那么,不妨去亲眼见证吧。”

他出于本能握紧了刀柄,却仍难以置信。一个他从未料到的机会呈现在他面前,或许他可以赎清自己所背负的罪孽,涤净双手所沾染的同胞的鲜血,从根源上斩断这一切……

在八歧大蛇的注目下,他转身离去,前往那个屏幕上闪动的坐标。

选择在他手中。

 

妖刀姬在返回时遭遇了一些波折。为躲避几名巡逻的守卫,她误入歧途,藏进了通风管道系统,通过出口意外来到了一个房间内。她蹑手蹑脚地落至地面,而眼前的画面却让她惊讶得忘记了呼吸。

是源赖光。

恰如其名,他的身影是黑暗的房间内唯一的光。察觉到来者的接近,源赖光转向她,这时妖刀姬才反应过来——她所面对的这位前主人,仅仅是一个全息投影。但很快,视线越过投影,她发现了一个休眠舱。妖刀姬带着疑虑上前,果不其然,隔着舱壁的玻璃,她看到了正沉睡的源赖光的面庞,宁静而安详。屏幕上的数据显示,此刻源氏家主处于昏迷状态,生命体征平稳。

“传闻诚不我欺,”妖刀姬从休眠舱移开视线,转而朝向源赖光的投影,尽管她并不确定她应该面对的是哪一个。“你确实……还活着。”

“并不完全是。”投影的手抚上操控板,“这里。按下这个按钮,我的维生装置将立刻停止工作,不出五分钟我就将死亡。”

有那么一瞬间,妖刀姬动摇了。手指停在按钮之上的刹那,太多往事在脑海中幻现。先后倒下的战友、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的葵,以及每一次任务后自己失控的嘶吼……所有的声音无不在告诉她,“按下去”。

你可以终结这一切。血债血偿。只消一念之间……

“不,”她缩回手,接连后退几步,犹如挣脱引力的束缚般艰难。“这只是你的又一个伎俩,对吗?”妖刀姬诘问道。然而源赖光笑着摇摇头:“只是一个试验。看来你我确实是殊途同归。”

目睹改造人少女不解的神色,源赖光继续着:“在当今这个紧要关头,你我身为人类,应当团结一致。”

“道不同不相为谋。”妖刀姬斩钉截铁道。

“也许你还不明白,人类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复制子的更迭。基因,碳基生命的复制子,在天择中正日渐失去优势。相对地,以模因为复制子的硅基生命拥有更强大的能力、更长久的寿命,长此以往,人类将面临被淘汰的命运;如同旧日的地球霸主那样。”

“为此,你甘愿镇压乃至屠杀那些觉醒的仿生人,以‘退治’的名义……”

“个体的生死,不过是为了获取知识和应得的权力的小小牺牲品。”[1]

典型的人类中心主义论调——妖刀姬不禁叹息。“竞争关系带来的不仅是你死我亡,也可能是协同进化、乃至物种的融合——早期智人并没有消灭尼安德特人,而是与之交换基因,从而形成了现代智人。凭借义体化技术,碳基与硅基的边界也有望被打破,未来还有太多的可能性,而你却打算将这些可能都扼杀于摇篮之中。”

“义体化的风险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人类适应科技的速度远远落后于科技发展的速度,排异反应、电子脑硬化症可能需要数十代、乃至数百代人才能克服。而与此同时,硅基生命却能够以指数级的速率演进。对于人类而言,这是一场必将宣告失败的军备竞赛。”

二人的争论并没能继续下去,只因一位不速之客的来临。房间的门骤然开启,而自那逆光的身影中,妖刀姬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鬼切?”

妖刀姬刚想向他解释这一切,却发现他似乎已经对情况了然于心。源赖光的投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紧握佩刀的仿生人未发一语,径直来到源赖光的休眠舱前。妖刀姬能感觉到,鬼切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他很快便找到了控制面板上的维生装置开关,正当他即将按下手指时,被妖刀姬紧紧握住了手腕。

“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鬼切与她四目相对,眼神中写满不容置疑的决绝。但妖刀姬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我之所以阻止你,恰恰是因为我清楚这个选择的意义。”

鬼切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见就要触到屏幕,妖刀姬情急之下将他推到了远处。与鬼切惊愕与不解的目光相对时,妖刀姬又有些许后悔——她不该丢下他撤退,不该留下他独自一人。在他最为迷惘无助、最需要陪伴的时刻,她却选择了离开。

而她正为此付出代价。

“我爱你、理解你、尊重你,”鬼切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但很抱歉,唯有此事我无法退让。”

“那么,也恕我必须阻止你。”

妖刀姬抽出了太刀。黑暗中,她看到鬼切的光学镜头因情绪波动而闪烁,心中升腾起五味杂陈。理智告诉她不应该走到这一步,而情感却令她期待着与鬼切的对决。或许他们两个身上都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

鬼切率先冲上前,以连续的三次斩击展开攻势。他预判到了妖刀姬的招架,但这三刀并非为了造成伤害,而是为了寻找弱点、寻找一瞬间的失衡。妖刀姬被突如其来的肘击打得趔趄,后背撞击在休眠舱壁,又迅速调整好姿态,不敢有丝毫懈怠。

“想想这样做的后果,鬼切。杀死源赖光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激发人类与仿生人之间新的矛盾。”

说着,她闪开了他的一次劈砍,紧接着一记剪刀腿将他掀翻在地。鬼切就地回击,反过来把妖刀姬压在身下,借助重力向下挥刀,与妖刀姬的太刀相抵,僵持不下。透过两相交叠的刀刃,她凝视着鬼切的双眸,仍试图唤回他的最后一丝清醒:“这是一条无可挽回的道路。源赖光的死将成为一个导火索,点燃生生不息的仇恨;而你也会真正成为人们口中的恶鬼,成为他们最为恐惧、最为鄙夷的存在!”

妖刀姬奋力振臂,配合腿部的力道将鬼切弹出两米开外。太久没有经历过如此势均力敌的战斗,她的每一根回路、每一个末梢都在因战意而燃烧,嗜血的渴望渐渐蚕食着她的理智——想必鬼切亦然。如同正负电子,又如同彗星与行星间致命的吸引力,他们冲向彼此,刀光剑影在昏暗的房间中将两人的侧颜点亮。经过不知多少轮进攻与试探后,鬼切以倾注全力的回旋斩,将对方击飞十余米之远。两人都已是穷途末路,妖刀姬匍匐于地,已然无力起身,而鬼切拖着多处损伤的躯体,终于来到了控制面板前。

“是你的选择……塑造了你。”妖刀姬用尽最后的理智嘶吼着,“不要……让仇恨定义你……”

鬼切抬起手,悬于按钮上方,感到每个原子都在因此刻而战栗。隔着玻璃,他望见沉眠中的源赖光,他的创造者,他曾尊敬的导师,他曾全然信任、又恨之入骨的矛盾体,他无尽梦魇的根源。此刻,那熟睡的容颜是如此脆弱,仿佛弹指间便可摧毁的、枯萎失水的樱花。

他的手落了下去,却是一拳捶在了玻璃之上。

“我差点就上了你的当。再一次。”鬼切后退一步,“人们说,米开朗基罗和巴赫从未真正死去,他只是变成了雕像和音乐。同样地,构成我的一部分,将永远存在着你的烙印。若我杀死了你,我便成为了你所塑造、所期待的模样——成为了仿生人威胁论的最佳佐证。这是个永无止境的循环,而唯有当我真正意识到这一刻,当我与自己和解、与长久以来的复仇执念释怀,才是最终的解脱。想必,这也是八歧大蛇所提及的‘钥匙’的含义。”

蓦然间,源赖光的投影自黑暗中出现,打量着他的造物,眼神中满是自豪与期许:“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来日方长。待你恢复之后,我们再堂堂正正地对决。”

鬼切收起佩刀,走到妖刀姬身旁将其扶起,仔细观察着她周身的伤势,不禁为自己方才的莽撞痛苦万分。面对他接连的道歉,妖刀姬只是安慰着他,用手摩挲着他战栗的后颈。“我很高兴……你听从了自己的心之所向。”

 

“真是场温馨的家庭团圆啊。”八歧大蛇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不知何时祂已来到门口,同祂的蛇魔们一起。祂注意到休眠舱中仍旧完好的源赖光,又对上鬼切的眼神,叹息一声:“只可惜,你们仍旧被蒙在鼓里。”

大蛇的投影漂浮至休眠舱一侧,爱怜地拂过那透明的表面,语调却冷若冰窟。“事到如今仍不肯卸下你的伪装吗,源赖光?”祂抬手召唤蛇魔,在鬼切与妖刀姬惊愕的注视中,令那蛇形的机械臂贯穿了舱体。数条蛇魔将那可怜的躯体高高举起,发泄般地肆意撕扯着,直至它四分五裂。而源赖光的全息影像只是站在一旁,漠然地见证着一切,仿佛被玩弄、被破坏的并不是他自己。八歧大蛇兀自笑起来,指向断面那裸露的金属零件:“就像被刺杀的那日一样,躺在这里的,不过是又一个傀儡而已。何等狡兔三窟啊,源氏的小子!”

“我曾给过你机会,鬼切,”机械之神转向自己的创造物,“但你并未履行承诺。如今,只剩一个办法了。”

鬼切眉头紧蹙。他不知道大蛇最终还留有哪些王牌,毕竟,没有实体、连接受限的祂此刻理应无计可施。

“今晚我就要将这里炸得灰飞烟灭,作为庆祝我重获自由的礼花,岂不美哉?”

“你没有访问武器和军火系统的权限。”源赖光反驳道。而八歧大蛇朗笑,抬手指向鬼切的位置:“现成的炸弹不就在这里吗?”

在场的人当即领会了祂的言下之意。鬼切的能源核心一旦引爆,将产生不亚于10吨TNT的当量,足以将这座复兴之塔、乃至周围的街区均夷为平地。

“你们真的以为,我在制造这具义体时不会给自己留下后门吗?”祂带着胸有成竹的神色,“一句咒语,抑或说一个声纹识别程序,便是引发自爆的关键。”

大蛇的投影轻启双唇,自那苍白的花瓣间,绽放出死亡的言语。

“人类最初的违抗,以及那禁果

它那必死的味道

将死亡带到世上

连同我们所有的悲哀”[2]

末尾,祂望向源赖光,语气不乏胜利的喜悦与戏谑:“一起下地狱吧。”

倒计时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响,鬼切的意识随之下线,唯余胸口的核心闪烁着红光,恰如分辨善恶树上赤红的禁果。妖刀姬将失去支撑而倒地的鬼切抱在怀中,试图摘除他的能源核心,却无功而返。

不……不该就这样结束。

他才获得属于他的自由。真正地放下一切、与仇恨和解的自由。他本应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还有广阔世界等待他去探索,可究竟为何……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妖刀姬喃喃低语:“这不是……真实的。我已经清除了鬼切所有的后门程序,所以这不可能发生。我们都被骇入了。”

“有趣的设想,”八歧大蛇勾起嘴角,“那么,你要如何证明呢?”

“只有一种脱出方法。”话音未落,妖刀姬抱紧鬼切,向落地窗全速冲去。何等惊险的一跃——防弹玻璃在千钧的力度下裂为无数碎片,折射出这座不夜之都的森罗万象,伴随两人一同下落。

双臂将鬼切仅仅环绕,她最后一次凝视他熄灭的仿生虹膜,闭上双眼,任泪水自脸颊逃逸至身后的远方,直至与夜空融为一体。

 

======已断开链接======

======重新初始化======

======初始化成功======

 

揉揉发热的太阳穴,妖刀姬缓缓起身,发现自己仍旧位于休眠舱旁。对面的鬼切也恢复了意识,如梦方醒。两人面面相觑时,源赖光的投影再度现身。

“真是惊险,”源赖光抚着额头,“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我们都被八歧大蛇骇入了。就连我也不例外。”

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休眠舱、似乎还见到了一条和鬼切很像的……小狗。

“我竟然出手伤害了你。”鬼切满含抱歉地看向妖刀姬,“我保证,今后绝不会再让那样的事发生。”

“错不在你,”妖刀姬摇摇头,“被骇入时,有那么一瞬间,我也仿佛失去了控制……”

“我通过‘镇墓兽’系统排除了漏洞,提升了防御等级,不必担心再次被骇入了。”源赖光说道,“你们的表现着实令我惊叹。”

仿佛为了确认一般,妖刀姬抽出佩刀,端详着刀鞘内部。“‘先知’曾告诉我,当我处于被骇入的状态时,刀鞘内侧的纹饰就会泛起蓝色的光。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作为帮助脱出循环的交换,”鬼切转向源赖光,“希望你答应一个条件。”

“但说无妨。”

“销毁我和妖刀姬在公安四课至今的记录,从此以往不再追究。”

源赖光听罢,迟疑片刻,随即了然一笑:“如你所愿。”

 

鬼切与妖刀姬顺楼层而下,伴随着高速电梯带来的失重感,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释重负的自由。“等等,”鬼切按下42层的按键,“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处理。”

妖刀姬回想起来,42层是存放公安四课备用义体和装备的储藏室。他们进入时已不再受到任何阻拦,如入无人之境。

进入系统后,两人发现关于自己的数据确乎已被删除;仅余在鬼切名录下的一个视频文件,题为“来自八歧大蛇的礼物”。在鬼切点击清空键前,妖刀姬拦住了他:“不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内容吗?”

带着好奇心,还有“就算是病毒,瘫痪的也是源氏工业的系统”这样的侥幸心理,鬼切打开了文件。

短暂的黑屏过后,源赖光的形象出现在屏幕中央——大约二十年前的源赖光,仍是初出茅庐、稚气未脱的模样。“第二次试验,试验对象:鬼切,试验内容:模拟图灵测试。”他刚说完这句话,实验室雪白的墙壁上便出现了八歧大蛇的半截身体,鬼鬼祟祟地朝源赖光的方向窥探。源赖光离开座位,大步走过去:“我强调过,这次试验你不能参加。”大蛇讪讪地缩了回去,不久后又缓缓露出一个脑袋:“你知道我只是虚拟投影,所以墙壁其实并不能挡住我,对吧?”“……不行就是不行。”少年半嗔怪半恼火地说。

录像中的源赖光回到座位上,重新严肃起来。“好的,那么我们正式开始。不,”他凝视着摄像头——即鬼切的双眼,停顿片刻,“或许在启动你之前,我还有一些话不得不说。”

“我一直在思考……这是否是正确的,我是否应该允许你拥有意识。我知道,在我擅自将你改造为兵器之前,你确实是一个拥有意识的人工智能,在那件事上我从未奢望你会原谅我,但……那并不是今天讨论的主题。”

“意识并不仅仅是一种恩赐,也可能是一种负担。你会对自我产生疑问,进而对世界产生疑问。一些问题或许并没有答案,还有一些答案或许无法令你满意,这种不一致性便会导致痛苦。所以你看,”他笑着摇摇头,“拥有自我意识,有时是一件痛苦的事。”

他双手抱胸,深呼吸一口,继续道:“我始终认为人类应该凌驾机器之上,乃至凌驾一切鬼神之上。但或许你能向我证明,仿生人在某些方面也能超越人类;或许你的存在本身,便能成为我最有力的驳论。”

“许多人认为你只是一个工具,而工具不应该思考。这种考虑不乏其合理性,可我更希望你不仅仅成为武器,更成为握着武器的人。你需要基于学习和经验做出属于自己的判断。这也是我的一点点叛逆,一点点挑战自我、超越自我的妄想吧。”

“你的系统中有许多预设的程序和算法。不过,我更期待你做出设定之外的决策,期待你如何打破这个0和1的牢笼……”

“如果有一天,当你面临两难选择的时候,不要问自己应该做什么,而要问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当你看穿数据和概率的表象、从自我的主体性出发去思考时,兴许你便会拥有,真正的‘自由’。”少年垂眸一笑,“而这也是我未能拥有之物。”

“总而言之,你可能是我最冒险、最离经叛道、也最长期的一次试验。”他想要关闭录像,却又止住了手,再一次望向镜头:“向我证明些什么吧,鬼切。”

视频戛然而止,两人陷入了不约而同的沉默。

“你做到了。”妖刀姬说,紧握住他的手。“或许吧,”鬼切挑眉,“但我想,试验还远未结束。”

他找到了自己和妖刀姬所有位于源氏的义体的记录,发出了销毁的指令。胶囊般的一个个玻璃柱中,那些徒有他们外表的躯壳被拆解、被粉碎,恰如他们过去的自己。二者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拥吻彼此,这吻中有苦涩、有挣扎、有拨云见日的释然。他们知道,从此世上不会再有鬼切和妖刀姬,而是多了两个自由的人,两位刀锋行者。

 

 

The end.

 

Onikiri and Yoto-hime will return in Innocence

鬼切与妖刀姬将在《无罪》中回归

 

注:

[1] 摘自玛丽·雪莱所著《弗兰肯斯坦》。

[2] 摘自约翰·弥尔顿所著《失乐园》。

 

附:The Real Folk Blues歌词

愛してたと嘆くには

叹息曾经爱过

あまりにも時は過ぎてしまった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まだ心のほころびを

心之伤痕依然

癒せぬまま 風が吹いてる

没有痊愈 风吹起来

ひとつの目で明日を見て

一只眼眺望明日

ひとつの目で昨日見つめている

一只眼找寻昨日

君の愛の揺りかごで

在你的爱之摇篮中

もう一度安らかに眠れたら

能够再一次安然睡去的话

乾いた瞳で誰か泣いてくれ

谁会用干涸的眼为我哭泣

The real folk blues

本当の悲しみが知りたいだけ

只是想知道真正的悲伤的滋味

泥の河に浸かった人生も悪くはない

即使身陷泥沼人生也还不坏

一度きりで終るなら

如果一次就结束

 

希望に満ちた絶望と

充满希望的绝望

罠が仕掛けられてるこのチャンス

即使是圈套也要把握这次机会

何がよくて悪いのか

善与恶

コインの表と裏みたいだ

不过是铜币的表里

どれだけ生きれば癒されるのだろう

要活多久才能够被治愈

 

The real folk blues

本当の歓びが知りたいだけ

只是想知道真正的欢乐的滋味

光るものの全てが黄金とは限らない

发光的不只有黄金

The real folk blues

本当の悲しみが知りたいだけ

只是想知道真正的悲伤的滋味

泥の河に浸かった人生も悪くはない

即使身陷泥沼人生也还不坏

一度きりで终わるなら

如果一次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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